【喻黄】地铁三号线

*原著退役向,相同梗还有《枕头》&《流年》点合集看

*BGM:《John 14:27》&《培正东4号》--张敬轩


“由于部分线路已经停运,站点无法换乘,本次列车终点站为机场北站。the destination of the train is Airport North.下一站,体育西路……”  


黄少天坐在铁长座上的一端,顶头三角红扶手相碰,冰冷的报站声穿耳,连带着空调逼人的寒气。车轱辘碾压轨音,列车巍巍向前。

晚十一点四十五的地铁,车厢明晃,空荡荡。

这个时间点去北延段的旅客很少,几节车厢不过三人,都带行李,估计是去机场坐早班飞机。黄少天是赶在最后这趟列车关门前冲进闸门的,他一路冲得太猛,坐下后直喘气。人即将步入中年,身体就大不如前,才跑那么一段路,坐下疲倦感就灌了上心口。黄少天吸着冷气,叹着老了老了,琢磨回去该办个健身卡。可细想到他如今还能冲动干这档傻事,他应该没老得彻底。


二十分钟之前,他在家接到喻文州的电话,说航班晚点了,说好的10点本该到的,现在才落地,飞机还在滑行中。

“什么?才落地,我以为你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,那你从机场打车回来不都该1点了。你在原地等我,我来接你。什么不用!机场那边最难打的了,还30块起步,想被人宰吗?哎呀机场快线那些大巴车又挤空调味又不好闻,你最受不了这个的,回来市区不还是要打的。我手机没电了,就这样定了。嗯,拜拜。”

黄少天匆匆挂了电话。

他手机没电是假,他只是不想和喻文州在电话里争个不休。三个月没见,他不想伤和气。


几年前喻文州受邀去总部北京那边做联盟总指挥,往后经常北广两地来回飞。刚开始异地有点痛苦,话讲不完,人也没见够。喻文州也曾提议过把黄少天也调过来,但彼时他们刚退役,战队那边没有人坐镇。

想朝朝暮暮相见当然不假,但心头蓝雨这担子也不是说放就放。纵然战队已经十分成熟,黄少天依旧没法放一百个心。他权衡了一下,最后还是选择了蓝雨。


喻文州一到节假日会回来一趟,有时候也会特地请三两天,凑个小长假陪黄少天。但逗留的时间都不长,被窝还没躺热就又要赶回去,每回见他收拾行李要回去,黄少天翘手倚在门口总要怨上几句。

异地最初那段时间两人都粘得厉害。相思催生情欲,三两个月不见,彼此身上陌生感又多了几分。因此每次重逢总要狠狠地做上几回,等肉体唤醒潜藏的身体记忆,杂乱无章的亲密换来了几分熟悉感才肯罢休。

几个月的思念积起来,然后一次性报复式地释放,感情浓稠得如蜜一样黏在空气,窒息快意又甜腻,重逢后做的情事让人疲惫又尽情。黄少天陷在软床上大汗淋漓地失了神,腰被做得僵直,喻文州吻了一下他的眼角,他神志才恢复一点清明。

你怎么还这么有精力呢。

黄少天手嵌入喻文州发丝。那时大家都三十几岁的人了,他方才还留意到喻文州发鬓侧有两条白发来着。

因为对象是少天啊。喻文州吻着他的耳轮廓。

靠。

黄少天害臊了。


离离聚聚缠绵了几年,外面的世界也跟着变迁。两人各自有要务缠身,通电话的机会就少许多了。喻文州虽然人在总部,但毕竟是蓝雨出身,时不时就会过问一下这边,插一只脚过来管战队。

黄少天始终认为喻文州脱离联盟比赛这块几年,光顾着行政那边,他的理念和路数已经不适合当下。两人通了一番电话,最后谁也没说服谁。

喻文州虽然好说话,但钻牛角尖的时候,脾气倔如牛。黄少天说了一晚了,太阳穴发痛。匆匆结束话题道了晚安,挂电话。


地域相隔容易意见分歧,也滋生口舌问题,有时一个不留意,情绪就会被带到线下。有次黄少天在家睡得迷迷糊糊地,突然听到有人开门,警觉地爬起来起来开灯一看,见喻文州推着行李箱从玄关处进来。

我靠你怎么回来之前也不告诉我一声,你早说我去接你嘛。你看家里水都没热呢,你怎么洗澡。这等水好了你再洗,天都该亮了。

客厅的灯源太强,黄少天刚还在睡梦中不适应,强行眯着眼睛让他怪难受的,说话也多了几分躁郁。

他想过去帮喻文州接一下行李,结果喻文州已经换好鞋,自己把行李放进来了,他往前踏了的一步又收回去。


反正回来都晚了,接不接也无所谓。水我自己烧,你回去睡吧。

喻文州放下行李,在客厅背对着他开始换衣服。

黄少天被塞个哑口无言,闷闷回去躺下,却睡意全无。


回来几天。

喻文州躺下,黄少天在他身后轻声问。

两天。

才两天回来干嘛,赶来赶去地,坐飞机都没了大半天了。


黄少天一旦躁郁起来话容易刹不住。

他前半句刚冲出口也知太过于绝情,于是后边的话都似要往回收一样,越说话越轻。


长途之后喻文州似乎是真累了,没有接话,空气一片冷冰的沉默。黄少天在幽暗中盯着喻文州那颗背向着他的脑袋,几个月没剪头发又长了些,软耷在枕头上的,背影熟悉又陌生。

喻文州好不容易回来一趟。他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

想你嘛。

他听到喻文州背对着他嗡声道。

黄少天的心塌了一地,从背后环住他,窝在他的后颈处蹭了蹭。就像他们从前面对每一次冷战那样,吵得再不可开交,他们其中一人也会必定会先放下姿态,以柔相向。有时候是喻文州,有时候是黄少天。没有规定谁要让着谁,疼爱谁,偏袒谁。

爱的分量他们各自掏出来都是沉甸甸地,分不清你我。

毕竟这是认定了一生的人,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在爱面前非要争个输赢。

因此喻文州此次回来,黄少天特地在电话里找了借口,不想多衍生口舌问题。


北延段站与站之间都特别长,四五个站都恍惚坐了一世纪。夜深空调渐冷,黄少天短衣短裤,打了个哆嗦,这么空荡荡的三号线他还是头一回见。

还在训练营的时候黄少天住河南*,喻文州住河北*。中间隔一条珠江,每回黄少天要去见他总要坐车翻过一条桥。后来喻文州搬去了天河区,见面就更加困难了。三号线直通天河高楼商业区,每天人流量惊人,特别是后面几个站,数下去就是勇士站烈士站地狱西。不是被夹在大人的腰间屁股间,就是像沙丁鱼一样被推来又推去,来一趟像渡劫。黄少天嘴皮子闲不了,出站见了面总要叨唠几句。

要不是喻文州住这头,他年少时期都不用熬这档子苦事。


下次我去找你好了。

喻文州见黄少天那狼狈样,笑着逗他。

行了。你出来一趟不也这么麻烦,谁找谁不都一样。既然过意不去,那就贿赂本少爷一杯可乐吧,我会当没事发生。

黄少天很是潇洒,比了个OK手势。


一线城市地铁线路覆盖面广,跨区不是什么难事。闲来无事去荔湾老城区的榕树底下,坐着慢悠悠地等下午过去,又或者去东山口的老洋房摸着旧红砖走一整天。休赛季的那个夏天,两人几乎把各个线路都坐了个遍。一天内几条线路来回切,几个换乘大站里来回转。想不到地方去的时候,就各买杯饮料钻进地铁里,由头坐到尾,又折返回来。

两个小冒险家走走停停,广州哪哪都留下他们的身影。


黄少天有次调侃,说他英语说得最溜的一句恐怕是报站。他清了清嗓子,当下就绘声绘色地模仿起来:

“The next station is Gongyuanqian,Please exit the train to the right, to transfer to Line 2, please take the stairs in the middle of the platform。”

咬字清晰,平稳有力,语调抑扬顿挫,跟报站原音无差。

喻文州被他认真严肃的表情逗乐了,少有地开怀大笑起来。


如果管爱情冲昏头脑时做出的决定叫浪漫的话,黄少天觉得他年少也浪漫过那么几回。夏夜他坐在窗下的书桌前,托着腮,嘴里叼着牙签,思维不找边际就绕到喻文州身上去。抿了抿唇,他呸地吐了口中牙签后,突然捞起旁边的手机,给喻文州发了个微信。


今晚有上街吗。

他问。

没有,在家。怎么了。

喻文州回复。


黄少天本想找话题,一个伟大的想法像灵光一样突然撞向了他,他犹豫了三秒后,退出对话窗,冲去房门后面拿了钥匙和羊城通,衣服鞋子都没换就这样下地铁,去到喻文州楼下。

想见你嘛。你看我买了宵夜。

黄少天穿着裤衩踩着人字拖,两手摇着两个泡沫盒。


尽管三号线旅途艰险,出一次站人感觉似翻过山,越过岭一样,但那时候被浪漫的海浪冲了理智,就算要趟着河才能见喻文州一面,黄少天也会立即挽起裤脚的。


旅途也不是每次都这么顺利,有一次还真挺狼狈。有回黄少天出站的时候,不知道是谁踩到他的后脚跟,他的鞋被留在车厢里。那时他已经被人流推下了车,他想回头捡,却像砥柱一样夹人流中走不得半步。就这样等车门关了,黄少天也没捡到他那只落下的鞋。


黄少天没办法,只好打了一通电话叫喻文州来接他。

喻文州赶到地铁的时候,黄少天坐在铁长凳上,闷着鼓着腮,见自己忍不住笑了出了声,斜眉睥睨。

走吧。我带你去买双鞋。喻文州上去扶他起来。

黄少天被搀着单脚一跳一跳地出站。


黄少天是典型的肉身受了罪,嘴皮子也不能憋着的人。即便单脚一路跳已经够累的了,他也不省一口气。喻文州一路任由他说,带他去了一家运动品牌专卖店。黄少天来到门前抬头,Nike,站着不动了。

我没带够钱。他说。随便找个小店吧,买个人字拖撑一下就行。

走吧,进去吧。我买了送你,你穿人字拖回头鞋又被踩掉了怎么办。

靠。你这是诅咒我。

黄少天不服气。


喻文州扶他换鞋的软凳上坐着后,替他逛了一圈,看中了,就都拿过来。

喜欢哪个?喻文州把鞋摆在他面前问。

这些都好看……多少钱啊……

黄少天睁着眼睛小声问,神情有点无辜。

你只管喜欢哪个就行,价钱不用管。


黄少天不愿意让喻文州太破费,最后挑了一对看似没那么贵的黑色高帮。店员拿了他的码数过来,喻文州接过,在他面前突然曲膝蹲下,抬起他的脚脱了他原本那双,换上新鞋给他套上。

黄少天没料到会有这么一遭,心一紧,头晕目眩,像是儿时坐过山车,从最高点一下子往下坠一样,他跟喻文州捅破砂纸,确立关系的那天都没像现在手足无措。


喻文州给他换上,连鞋带都绑好了,见他呆坐着,拍拍他的脚叫他走走试试看。黄少天起身,走了几步,说没问题。喻文州问他有没有觉得紧,不舒服,他都一律摇头。


那双鞋黄少天穿了三年,就算脚跟那里破了,他也没舍得扔,拿盒子存好放鞋柜。这不单纯是喻文州送他的一双鞋那么简单,黄少天没法道个明白。就像人们都喜欢收一些纪念品悼念记忆一样,他留着那双破鞋只是悼念那个仪式感。那明明只是喻文州一个不经意流露,善意的动作,却似带有某种说不出的神圣感,黄少天不得不承认他活了十九年,心都未曾这样乱过。


后来他常常盯着自己的鞋尖发呆,被喻文州撞见,他怪不好意思地。

不就送你一双鞋,用得着吗。喻文州说。

你懂什么啊,不是鞋的问题。黄少天自觉自己那份小心思太过于小女孩,难以启齿,不多讲。

可喻文州却似看破他的心思。


看来下次,我恐怕只能拿戒指送你了。他笑道。

黄少天被戳中心头隐秘的小心思,当时大脑“嗡”地一下,惊得脸红了一阵又一阵。夏蝉在头顶叫了一天,金黄的叶子在头顶撑了一大片天,他扭过头没说话。


几年后喻文州果然兑现了承诺,彼此拿戒指换了对方的一生。一模一样的白银婚戒套在指上,往后谁也没有摘下来过。


退役后他们在海珠置办了新房子,八十平米宽居室,地段好周边环境舒适,又因为喻文州要去外地,黄少天没什么朋友住天河那边,他不太喜欢繁华密集的高楼,此后没太多机会坐三号线。

此番去机场接喻文州,黄少天无端想起许多往事。地铁的这头到那头,连着他跟喻文州的距离,载着他年少的满心欢喜,期待和各种糖果一样的小心思,列车飞驰一划而过,隔着两人,有在车厢里窥视的幸福,也有看他目送自己不愿离去的感动。一来一往,故事就这样延绵了十几年,三号线几乎霸占了他的整个青春。


黄少天把回忆走了一趟,抬头看玻璃里单薄的倒影,一晃他人就快到中年。虽然不油腻也未发福,就是昨夜没睡好,有一点憔悴,摸摸下巴,他的小胡渣又长出来了。二十岁人生起步,三十之后的人生轨迹基本定型,并开始趋于稳定。退役后的生活再没什么大起大落,黄少天在每天跟着战队出赛,在训练营里打磨队员,喻文州在会议室里开着大小会,看调研人员递上来的资料,闲来一通电话,早晚安固定的问候,特殊节假日也没特地安排去哪,在家枕着对方的大腿搂着一天又过去。

偶尔需要调剂的时候,来个激烈延绵的情事来温热彼此,躺在床上摸着喻文州的戒指时,黄少天意识到,他跟喻文州都老了。


电话里说好去接喻文州,放下的那瞬间,黄少天才猛地意识到,他的车前天拿去修了。他暗骂了自己一句,捞起手机想给喻文州回个电话,可是点开通讯录准备按回拨时,他顿了顿,一瞬间又似回从前那个燥热的夏夜,那道灵光,偏偏又照向了他。黄少天无端燃起一个想法,一个欲望。

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,自觉希望渺茫,就算他现在全力冲下去,也未必坐得上尾班车。

可他想到机场那头正等着他的,是喻文州,那个在站台目光缱绻地送他离开二十年后的人,黄少天一咬牙,抓起茶几的钥匙冲下楼,穿着裤衩,踩着人字拖,似从前那样,一阵风似地往地铁赶去。

一路跑得很捉急,他喘着气,终于在闸门关上的前一秒冲进了车厢内。黄少天踉跄地往前两步,扶着冰凉的铁柱坐下,大口吸着凉气平复自己,幼稚也好,孩子气也罢,只要给浪漫一个理由,他就永远都有跋山涉水去见他的勇气。

不管是再一个十年,二十年,他都能像从前那样,怀揣着欣喜又期盼的心情,坐上那节载过他青春的列车,送他去爱人的身边。

只不过这次,他的宵夜没来得及买。

列车摇摇晃晃,乘客无几。空调冷气虽猛,但人心很暖。

爱意比沧海,天荒爱未老。


END

*老广说法,河南河北不是广义那个意思,珠江以南叫河南,以北叫河北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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